还是没忍住
斯科特和他的船队走散已经两个星期了,他们载着密尔的油灯,香料,和上好的毡毯和侍的药材和锦缎,抛去零碎的税务,斯科特这批东西足够买下小半个君临城。他早就知道这批东西不可能全部抵达维斯特洛,但是没想到损失会这么惨重,他的整个船队都被突如其来的秋季风暴向北卷散了——那是他还能分得清方位时候的事了。现在,斯科特和手下唯一还满载着货物的平底货船走进了一场大的异常的海雾中,彻底和其他的船只失去联系了。
“船长——”瞭望台上传来拖得长长的声音。
“是什么?”斯科特问,“陆地么。”
斯科特还是保持着看向瞭望台的姿势,上面的人迟迟没有回答斯科特,在牛奶一样浓稠的雾里,看清什么很困难,更困难的是坚持自己的判断。
“船长,我想是条船。”台上的水手大声的喊着。
“我们能寻求帮助么?”威廉小声的问斯科特。
“想也别想,他们很可能也自顾不暇。”斯科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然后用洪亮的声音告诉,“打旗!”
“船长,用铁群岛的旗帜还是——”
“动动你的脑子,用我们自己的!”
台上的人手脚利索的把深蓝底上画着三只海鸥的旗帜升到了桅杆顶。因为没有风的缘故,所以他费了很大劲才把旗子展好。
“看的清楚他们的旗子么。”
“什么也看不见船长,只能看见模糊的黑影子,看大小是条船。”
这时候,一个男孩走到甲板上,穿着和船长大副一样的皮甲,上面刻了三只海鸥的样子。他有着和他们一样常年被海风吹的乱糟糟的头发,只不过不同于斯科特的火焰样明艳的火红,也不同于威廉橡树干一样的棕黑色,是浅浅的金色,像是林间漏进的细碎阳光。
“威尔,”他小声说着,“帕特里克对着地图发愁了一早上了。”
“去跟他说,咱们会找到方向的,等雾散了,应该能看到海岸线,”威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正准备到甲板下面去的人,“算了,让帕特里克上来吧,总闷在底下也不是事儿。”
亚瑟一边听着威廉的吩咐,视线却被桅杆上的旗子吸引过去。
“我们遇到其他人了么?”
“可能吧,”威廉也叉着腰看着那面深蓝色的旗帜,“我也不知道。”
“没有回应——!”瞭望台上的小伙子忽然大声喊起来,“船长!对面没有旗!”
“你去让帕特里克上来吧,跟他说,”
威廉明明是要跟帕特里克说的话,却认真的盯着亚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
“任何问题,我们都能一起解决,好么。”
“当然,威尔。”
亚瑟很认真的回答,他看见远处的斯科特站在甲板上最高的地方凝望着的桅杆的尖端,忽然看向自己这里。
“上去看看。”
“好。”
说完威廉就手脚利索的从船沿的绳索向着主桅杆往上爬,亚瑟看着他轻快的身手,有些羡慕,斯科特是令人尊敬的船长,威廉是负责能干的大副,帕特里克是个优秀的领航员——如果不遇到这次风暴的话,那他的职业生涯可能会更完美。所以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又开始侵扰亚瑟了,虽然斯科特曾经摸着他的头说,你还小,等到大了之后就会找到自己在这条船上的位置了。
可是亚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倚在船边,看着一片乳白色的海雾发呆。
然后一团黑色的东西进入了亚瑟的视线,他还没来得及探出身子去看清,那黑色的影子就又消失在雾里了。
他抬头看威廉,爬到一半的威廉似乎也看到了什么,望着雾霭组成的厚重帷幕茫然无措。
忽然,威廉冲着斯科特大吼转舵,离开这里。
亚瑟再往雾里看去,一条黑色的船正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他们,在他们的船向左踱开前的一瞬间,两艘船靠的极其接近,亚瑟几乎能看清那艘船因为长期在湿气很重的海域航行而糟腐严重的船体——和上面挤满的不像是人类的乘客。
“是异鬼!”一个年纪很大的水手在亚瑟身边大叫起来。
亚瑟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斯科特,那个年轻却经验丰富的柯克兰家的船长,凝重的如同一尊雕像,久久的站在那里,右手按在剑柄上。
这些久经风浪的水手们仅仅是在倒吸了一口气之后便都看向他们的船长,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的准备接受命令。
“拿起你们武器!”
亚瑟也下意识的扶上腰间剑的护手摩挲着,那是威廉第一次出海去密尔的时候带回来的,护手上刻了奇怪的瓦雷利亚语,护手本身也是维斯特洛少见的形状。
斯科特看见那艘船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仍然以很快的速度跟过来,就快步走到船甲板的中间。
“真是见了鬼了,”亚瑟听见斯科特这么说,“看来是缠着我们不放了。”
那艘黑船靠的更近。
斯科特干脆把剑拔出来,向跑过去掌舵的威廉说,“别管它了。”
然后啐了一口吐沫。
“拿好你们的家伙,”所有人都屏息听着斯科特下一个命令,安静的海面上只能听见,另一艘船荡开海水靠近时船体发出如同散架一般的声音。
终于,两条船船舷贴的很近,许多块糟烂的木板伸了过来。所有人下意识的往后站了站,亚瑟看见小小的骚动中中,刚刚那个认出异鬼的老水手缩在一个木桶旁边颤抖着祈祷什么,斯科特让人架起他把他从另一侧船舷扔了下去。
“还有谁现在就想到流水宫殿去么?”
“你们都是铁种,”斯科特平静的说着,“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说着跳上船舷,左手拽着绳子,右手砍断旁边另一根绳子,借力荡到另一艘船上。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逝者不死!”。
所有的水手都跟着高喊着这句话,举起斧子和刀剑,争先恐后的爬过那些木板。
之后就是咒骂,嘶吼,和金属和骨头摩擦的沉重声音。
亚瑟跟着人群向船的右舷挤过去,人和人之间挤得很近,亚瑟甚至能闻到那些水手身上发霉又咸涩的味道。
当他也终于挤上那些木板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有人用哭一样的声音叫着,“妈的,这些东西杀不死。”
然后是肉撕裂开的声音。
有人开始后退。
之前的勇气全然消失了,淹神的子民在真正不逝的亡者面前选择临阵脱逃。
前面的人在往后退,后面的人却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涌上来。
有人骂着,“向前走啊,懦夫。”
“你们还是不是他妈的铁种。”
这些都无法抵制恐惧。
走在最前面的人发疯一样的往回撤,亚瑟听见有人惨叫着落水,声音离他很近,他下意识的看向海面,漆黑的海水上面浮着薄薄的一层水气。
我可能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
亚瑟想着,斯科特或许能多坚持会儿。
他看向威廉,他正站在甲板上边指挥着人回撤,边向两一条船张望,试图找到斯科特。亚瑟也向同一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红色的影子在一群黑色和褐色之间闪动。
“斯科特!”他大声叫着。
先前最前面的人已经走到了亚瑟的面前,站在亚瑟的面前的他的同伴都已经被他推下海去。这个打头的水手右肩上流了血,伤口狰狞的暴露在空气中,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看了亚瑟一眼,似乎认出这是船长弟弟,他所效力的家族的最小的孩子。
但是在恐惧面前他什么也没办法去想,回到自己的船上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后面的人还在把亚瑟往前挤。
亚瑟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挤满了人,狭小的木板让他没办法让开道路。
亚瑟摇摇头看向那个人。
一直手按上他的肩,正是刚刚威廉搭过的地方。
在掉进水里的前一霎那,亚瑟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没来得及分清楚是斯科特还是威廉在叫他,冰冷的海水像是双手一样插入他的发间,灌入他的耳朵和鼻子里。
他下意识要把身上所有让自己下沉的东西解掉,皮甲,剑带,当他手摸到那把剑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来,斯科特该怎么笑话你啊,亚瑟悲哀的想着,然后感觉眼角忽然间温热起来。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