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头很疼,从内而外的那种,身体一侧很暖和,是暖流么,可他们的航线已经偏离了夏日之海,怎么回到南方了呢。
他睁开眼睛,身边是温暖的炉火,他艰难地蹭过去,途中腰侧的剑划着地面,蹭出难听的声音来。亚瑟不堪其扰,反手解了剑带。
或许是流水宫殿,他想,那也太过简陋了。
当炉火把全身都烤的温暖的时候,冰冷的麻木感觉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血液艰难流动带来的感觉,以及喉咙处紧的得发疼的痛苦。
如果有杯水就好了,他想着翻了个身,把后背贴近炉火,接触地面的那一侧又浸在地面上他刚刚因为烤火淌下的那一滩水里,亚瑟这才想来挪挪地方离开这里,,但是这个简单的念头却怎么也的不到身体的实施,他的双手只是打着哆嗦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有些气馁地合上眼,躺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门忽然被撞开,亚瑟听见门外的风雪声,有几双靴子在地面上踢出了声音。
有人把他架起来,移远了那潭水,靠坐在一面有些冷的墙壁上,不过身上干起来还是舒服了点。
他刚想开口道谢,感觉有只手敷上他的脸颊,他也不知道那是谁,也许是威廉,也许是斯科特,但更有可能谁也不是,他不敢期待是谁,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那只温热的手把热度慢慢的渡过来,亚瑟想靠上去,却又害怕是不认识的人。
哪怕是帕特里克也好啊,如果不是总给他回来海外的珍奇玩意和奇怪故事的威尓,如果不是教他用剑的斯科特,仅仅是那个爱开恶劣的玩笑的帕特里克也行啊,淹神也好,七神也好…
亚瑟那么想着,睁开眼睛,温热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和他一样浅浅的金色,和比金色更亮眼的白色——覆在沉重肃穆的黑暗中。
他把头倚上那只手,痛苦地闭上眼睛,怀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如同责怪一样咬上那只手的腕子。
威廉,斯科特,帕特里克,他模糊的想着这些名字,在记忆里一边一边的寻找着这些人的影子,亚瑟有种预感,自己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他们了,他必须尽力的去翻查他们的模样,要么迟早会忘记。
他又偏偏不想忘了。
梦里在甲板上被撕裂的人成了威廉,骁勇的斯科特被一群死者围住,火红色被淹没了一会儿,之后就散开了,铺满了整片梦境。
“你醒了?”
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唤他,他认识的人里,除了威廉,很少有人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和他说话。
“水。”亚瑟含糊不清的说着,以至于他说了很多遍,身旁的人才了解他的用意。他喝过水很久,才开始慢慢找回清晰的思路。
“我在哪?”亚瑟问。
“东海望。”那人回答。
“东海望...”亚瑟被要求跟着帕特里克记背地图,这是一个好的领航员不可缺少的功课,也许是因为头疼抑或者什么,这个地方并不在亚瑟他们常常往来的海域附近。
回想起不久前的寒冷感觉,和生火的壁炉,亚瑟沙哑地问道,“是在很靠北的地方么?”
在炉火舒适的火光照耀之下,他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人看着窗外笑了。
“是啊,这是七国里最靠北的地方了。”然后微笑着回过头,看着亚瑟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呆滞神情。
“感觉不舒服么,我刚刚摸了摸,毯子里有些潮,你可以下来烤一会儿,可能会暖和点。学士来过了,他说你肺里可能有些溃烂,但不是很严重,严重的话会呕血,给你放了点血就走了。”
亚瑟没说话,从床上滑下来,靠着床边贴着壁炉,那人往他肩上披了点什么,亚瑟下意识用那东西把自己裹起来,发现是黑色的毛斗篷,有些旧了,毛有些打结,不过还是很暖和。
“绝境长城?”亚瑟好像是在问自己。“那可真是...奇怪。”
“恩?”
亚瑟又看了一会儿自己手上的斗篷,哑着喉咙小声问他。
“你是守夜人?”
“弗朗西斯波诺伏瓦,东海望的游骑兵。”
亚瑟这才能借着炉火的光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刚刚站起来的男人,看着他在火光烘托下像是融化了的金子一样的头发,那双坦格利安家族才有的紫色眼睛,如果不是那头金发,他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坦格利安家俊美的王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绝境长城,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冰雪和黑暗。他明明像是那种坐在南方的庄园里,骑马游猎,学习剑术,等到成为有名的骑士,就在比武大会展拳脚,博得贵族小姐们尖叫和爱慕的那种人。
他的一生都在亚瑟的脑海里展开,亚瑟想了想,有他骑着马的样子——身后是配得上的如茵的绿色。
东海望的游骑兵看他正看着自己在出神,轻松的问着。
“你叫?”
“亚瑟。”
“他们说是在海边捡到你的,你从什么地方过来?”
“自由城邦。”
“自由城邦?”
“我们从自由城邦启程,快到艾林谷地的时候偏航的,没想到风暴会北进这么远。”
救他的人深思了一会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继续深思起来。
亚瑟把斗篷紧了紧,有一个在火光照耀下亮晶晶的东西在他的胸前闪着,这才重新引起了游骑兵的兴趣。
“那是黑曜石么。”
“我不知道,我母亲给我的。”
“你可以用它来防身。”游骑兵开着他的玩笑,看着对面的人脸上毫无反应,甚至有些茫然,于是解释说,“你不知道黑曜石可以杀死异鬼么?”
亚瑟有些痛苦的隔着衣服攥着那块石头。
能杀死异鬼。
“啊,我知道,这个笑话糟透了。”游骑兵看亚瑟依然没有反应甚至一脸沉重,无奈的耸了下肩补充到。
“所有人都知道么?”半响亚瑟才开口问道。
“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吧,最起码,北境的人们都知道。”
愧疚感和无力感淹没了亚瑟,他又想起斯科特他们,如果他早一些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很正常,南方很多人把异鬼当作传说,所以...”
“那不是传说,对么?”亚瑟认真的看着游骑兵的眼睛。
游骑兵愣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解围,“啊,那应该不是真的吧,啧,反正我是没有见到过,如果是真的话,那哥哥我的命也太好啦。”
亚瑟有些奇怪的看着游骑兵,怎么可能没有见过,那自己在海上见到的是什么。
亚瑟还没考虑好怎么才能把自己的遭遇讲的令人信服,忽然一声洪亮的号角从远方传来。
号角响了一声,弗朗西斯告诉那个正蜷在自己披风里的男孩,时间到了他该走了,这一班到他和同伴。
然后安静了一会儿,号角响了第二声。
正往出走的弗朗西斯僵在原地。
“怎么了?”他听见那个男孩问他,但是他没办法回答。
早就没有野人了,弗朗西斯告诉自己,所有的自由民都来到了长城以南,他们和森林之子以及北境的其他居民住在一起。
不可能。
号角绝不可能响第二声。
不。
在他内心的悲鸣和哭号中,号角响了第三声。
弗朗西斯看向亚瑟,他不知道这个自由城邦来的年轻人是不是和他一样明白这号角里的意思,他只是长久的沉默着,手在腰间的剑柄上攥的紧紧的。
半响。
“待在这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哪也别去。”
他关好门门,在呼啸的北境的风暴中失神的刹那,无意识地把自己领子上的毛皮裹好,大脑一片空白地走到马厩翻身上马骑到东海望的铁门面前,直到牵着马快步走过来的基尔伯特大声的叫他,神志才重新占领他的头脑。
“你听见了么。”基尔伯特一边系着自己的剑带一边问。
“恩。”
“不是里面的人,管号角那小伙子也下了一跳。”
“那是外面的。”
“我想是。”
东海望的铁门和黑城堡的构造是一样的,是由一条从城堡打通到长城以北的隧道和六道沉重的铁门组成,铁门开启的间隔非常长,铁链艰难的绞着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重声音。弗朗西斯和基尔伯特一言不发地站在大门的面前,等着门打开,像是接受什么审判。
“三声是异鬼。”弗朗西斯从没见过这么严肃的基尔伯特。
“三声是异鬼。”他回答。
“真他妈见鬼。”
“祈祷自己见过之后能活着回来吧。”
“妈的,什么时候你都能开玩笑,对么,弗朗西斯?”
“起码我不是那个吓得连玩笑都说不出口的,不是么,基尔伯特。”
“等等......”基尔伯特忽然打量着弗朗西斯问,“你的斗篷呢?”